撞羽-狂风骤歇

我吃吃喝喝,走走停停。WB@撞羽LimX

【兹克】死 亡 占 卜

《死    亡    占   卜》

 *阿兹克X克莱恩


*感谢老板下单!

*8700字一发完结。



“那围绕在国王头上的,空洞的王冠之内的,

正是死神驻节的宫殿。

这妖魔高坐在里面,揶揄王的尊严,讪笑他的荣华,

呼吸之间,使他君临万民,受尽众人的敬畏,

一眨眼,就可以置人于死地。

当他这样志得意满、妄自尊大的时候,却不知道他的末日临近眼前,

一枚小小的针就可以刺破他的铜墙铁壁。

于是再会吧,国王!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、铭记

 

阿兹克·艾格斯召来的序列4占卜家神情萧瑟,好像大难临头,两手交叉立于王座之下,在想自己要不要跪下。毕竟,广场绞刑架上吊着的尸体,通常都是被这位王所击杀。

褐色的眼眸一至,反抗者的身体瞬间就倒下去了。

 

但此时阿兹克抬了一下施恩的右手,待对方抬起头,才居高临下地吩咐:“我们要对抗的敌人非常顽强。我有意扶持你成为占卜家序列的天使,条件只有一个。那就是无论何时你都是死神的忠仆,都要为拜朗帝国所用。”

 

这个好消息没让占卜家的面色有太大的起伏,他只是谨慎地致谢:

“我的水晶吊坠已在昨夜告诉我,这次来行必有天大的好事,谨向死亡执政官阁下,表达我的感恩之情。”

 

统治南大陆的死神之子半披珠白绸缎,头顶黄金冠冕,此时在烛火的通透映射下,黄金闪光,威耀宫殿,像深棺尽头的往生神。也正是他,令整个拜朗帝国的人民都喘不过气,悲观异常。

阿兹克自己都略感意外地反问占卜家:“你不乐意?”

 

占卜家答得吭吭哧哧,唯唯诺诺,忧心忡忡,瞻前顾后,最后忍不住一叹气:“实话说了吧。”

他双手叉腰:“我的占卜说,我明天必死。”

 

“无须惧怕。”阿兹克冷漠地回他:“若不忤逆我,就必不能死。”

 

“谁知道呢。”占卜家突然找到了自信,声音逐渐大起来:“爷都要玩完啦!难道你会在自己生命危及的时候,还关注着帝国的兴亡吗?”

 

阿兹克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,敲了一下王座扶手上的羽蛇:“我发过誓,要铭记自己的责任,铭记自己是谁的儿子。”

 

占卜家“咯咯”笑起来,笑完了低声嘟囔着,什么“遗民要么对非凡特性吸收十分迅速,要么过个几年就会心力衰竭”,“可我得成为占卜家才能占卜到自己不合适成为非凡者啊”,什么“有非凡者在的时代反而无人关注现代医疗”,什么“父子相残的事情我见过可不少了,人的本质就是六亲不认”,甚至还有“命运和死不是同一条途径,看看你能对未来的自己做什么!”之类大逆不道的胡话。

 

“把他赶出去。”阿兹克吩咐仆人:“这人已经疯了,让他在今夜变成怪物吧。召那个序列5的占卜家进来。”

 

“我只是敢说罢了!不仅我会死,所有人都会死!”

 

“可怜虫,成为圣者后才在死神统治的国土上预见死亡,让我想想……”

阿兹克一歪头,他的黄金耳饰跟着一晃:“显而易见。”

 

“但你的命运我看到了!”

倒霉的遗民临门大喊:“能带你走出纷争的占卜家还没出世呢!”

 

死亡执政官冷笑一声:“那等我与父亲带领拜朗帝国一统众神之领域后,再迎接他吧。”

 

 

二、遗忘

 

 

 

显然,不是谁撂的话更狠就能笑到最后。

 

他睡起来,迷茫地坐在床头,看地上的几个箱子里堆满黄金珠宝,却记不起这是从千百年前的拜朗帝国时期一直积攒下来的——王的财富,岂能叫搜刮掳掠呢。而且他在男爵时期确实做了不少建设,博取新王的喜悦,得到丰厚的奖赏。

以此说明,聪明人就算失去了记忆,他的才智和骄傲也不会令他沦落为平庸之辈。

只是此时此刻,他认为这些贵重之物来源于父母的遗产,令他哀叹又眷恋:他行走在陌生的土地,把过去敌人的故所,当成了自己的家乡;他四处旅行寻找亲人,将年幼的时代当作前辈伟绩,赞叹世间的奇妙,和古往今来的风沙。

 

 

“我对占卜小有研究。”

 

恢复精神的霍伊大学普通教员阿兹克,对他的学生克莱恩客气说道:“我看出来你的命运非常不协调。”

 

 

三、故乡

 

这是二人的开场白。

克莱恩之一记得很清楚那次偶遇,即使现在他正在切割调酒用的冰屑。酒保动作娴熟,面目长得就像勇敢者酒吧里的那家伙。格尔曼·斯帕罗曾经通过他找到马里奇跟纱伦小姐做保镖。

 

他想,若不是阿兹克老师担心危险不进非凡者圈子,导致他无法沟通自身秘密,排解忧愁,也许就不会多这一句话。而现在,自己的序列前进之路,正是在把阿兹克铜哨当作狗骨头用的基础上,飞速升级的。

吸引仇恨,又能聚怪,容易携带,还可以召唤信使……想过量产吗,先生?

 

铜哨蕴含着权力和威能,让死去的骷髅和冤魂,活尸和幽影也能疯狂崇拜,不断追逐。这就解决了一个哲学问题:人往哪里去?

 

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

而生命是对死的趋之若鹜。

 

“难办呀,人的本性意味着无法逃出神的围剿。”

餐厅老板哀叹一声,把酒保开发出的‘归乡人’鸡尾酒冲着亮光看了看,它是由淡褐色的发酵酒和金桔糖浆调配而成,深浅分层,象征着不能触及彼岸的痛苦和金色的回忆,再撒上一层碎冰,就是被冰封的回忆了。

 

这杯饮品所纪念的对象,呼之欲出。

 

把络腮胡编成辫子的老板尝了尝:“是不是有点像冰镇‘快乐水’?”

 

酒保的任务是“恭维老板”,克莱恩之一便向克莱恩之一点头哈腰:“您说得对。”

 

正此时,小天使形状的铃铛零零丁丁地摇摆起来,餐厅的门被推开,二人同时向门口望去——

 

“我看到这里主打南大陆特色餐。”

来客没有戴礼帽,还穿着他决定入睡时的衬衣和黑马甲,正适气温,手里提一只皮箱。他心情很好地走进来,更看出五官温煦柔和:

“要一份能饱餐一顿的招牌菜,我饿了很久了。”

 

克莱恩之一便像模像样地拿起菜单,递了过去,口里表现地慌慌张张:“说到招牌菜,先生,我有……我们店有好多想给你吃……想为您展示的,每样来一点如何。”

 

这人有强烈的熟悉感,气味跟手提箱里的东西很像……阿兹克看向吧台,对他们刚调好的鸡尾酒生起浓烈兴趣:“红酒红虾是一定要的,我还要加上这个。”

 

两个克莱恩满身写着高兴,夸赞他的眼光:“您真识货,先生,它叫归乡人。欢迎您来到第二乌托邦,这里是所有人的故乡。”

 

 

 

 

“我们的表演就到此结束吧。

这些演员化为空气,

像这场凭空虚构的梦一样。

高耸入云的城堡、豪华的宫殿、庄严的神庙,

甚至整个地球和地上的万物,

都会消亡。

像这场虚幻的演出一样消失,

不留下一缕烟痕。

我们不过是构成梦幻的材料,

我们短暂的一生,止于永眠一觉。”

 

 

 

 四、不归

 

 

 

若是死亡时还能躺在自己家里,就算不得特别不幸。

 

苍白之灾大局已定,大势已去,王醒来时,正处在被众神牺牲掉的民众中间,这是他距离自己的臣民和友军最近的一次。

周身的尸体摞叠成三层,已发出异味,刚刚扶持起来的占卜家天使手脚均被砍断成截。各人的非凡特性析出后被捡走,用来喂养胜利者的信徒。

他再转眼向高处望去:一座由头骨制成的王座屹立在那残缺的黑暗宫殿里,被人用斧头砍了两刀,像破碎的权柄,坠落的怀恨。

何等可怕!能坐上它的会是什么人?能使万民跌倒的是什么样的王?

神的仆人扫荡战场,怜悯伤患,阿兹克却看着那些神圣的羽翼愈发恐怖,连连后退逃出尸海。他想要追上过去,过去却位于他的身后,他迫切地想找到容身之所,但哪里才是回家的方向?

四方都是未知的异国。

从这天起,帝国倾灭,从这天起,他就是流浪者了。

 

 

“您喜欢看魔术吗,这里刚到访一位流浪魔术师。”

 

餐厅老板向客人大力推荐,不顾对方正在切柠汁小羊排、酸辛牛脏,侃侃而谈道:

“他的魔术十分奇妙,以至于各个大陆上都流传着他的传说。他曾在战争的废墟里给受伤的孩子们表演,让他们恢复残缺的肢体,给无家可归的老人表演,让他们倒塌的房子平地而起,给失去亲人的父母表演,让他们在梦中团聚……无一不令人惊叹,无一不是奇迹!”

 

小羊排十分鲜嫩,阿兹克许久没吃家乡菜,饿得过分,还要听人自吹自擂。

阿兹克想,对方是非凡者,想见我?

他用餐巾擦了擦嘴,回复道:“这位魔术师先生心地善良又高明,他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餐厅老板心虚了,内心吐槽不断,还是正经回答:“梅林,先生,梅林·赫尔墨斯。现在他表演的最后一站就是乌托邦。如果您想看,我这就派人去请他。”

 

阿兹克完全不想在享受美食的时候兼顾看戏法,但对方如此热情,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,便点点头给了个台阶:“太好了,那就麻烦您。对了,如果能先和他一起共进午餐的话,就再好不过,我会付两人的账单。”

 

克莱恩还没跟老师一起吃过饭呢,每次出去打完小怪兽,老师便想起些令头脑生疼的回忆,之后匆匆饿肚皮回家。

于是克莱恩之一非常同意这个建议:“是的先生,梅林先生一定饿了。”

 

 

 

克莱恩也回不了家。

他站在那儿,站在那扇门前,看着破了的茧,他站在门前,看着哥哥和妹妹点燃的明黄汽灯。

他被过去和未来统统拒之门外。

那么,把他拒之门外的是某个时空的自己,是弯曲的命运,还是诸神的把戏?

 

也许自己是一个历史投影,克莱恩想,他被人从某个安全节点里抓出来,为的是不被任意污染,不被他人察觉而插手,并赋予了一定程度的人生。一切真得不能再真,完全符合逻辑,但本质是谎言,要知道这方世界,有好多会扯谎的序列呢。

哇,原来骗子是这个世界再生的必需品吗。他的众多密偶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。

 

可就算走在神弃之地的残垣断壁里,他也找不到来时的凭依,切尔诺贝利远在乌克兰呢;走在历史节点的旧日废墟上,也找不到那一间舒服的卧室,天上的旧日怎么不是我的旧日?

 

他现在如依然被吊在门前的茧里,挂在兄妹门外的铃铛上。并且磨练了一只钢铁之心,人来人往,出出进进,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。

 

突然间,他想到了一个人,序列3的古代学者不就是历史老师的意思吗?

 

有人也如自己这般活着,心情倒放松下来。

他们都拥有无数‘现在’。

克莱恩走在人群里,带上小丑面具给妹妹表演戏法,他走在人群里,变换了身份说:“你好,我是一位流浪魔术师。”

 

 

 

“不知为何,我对这个称号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。”

阿兹克沉吟道:“你有什么故事吗,梅林先生。”

 

阿兹克和克莱恩之一对坐,彬彬有礼。不远处有两位叫麦克斯和卡罗琳的女招待在互相拌嘴,上餐速度拖拖拉拉,酒保拼命摇晃调酒壶制造更多噪音,老板不知去哪儿了,门缝没关紧,放进来一只总眯眼趴着的大白猫,头上还被人放了个橘子。

 

“因为我无家可归,先生。我很可能在一场劫难中失去了对往事的记忆,我一路寻找,却找不到半分旧日的碎片。”

克莱恩之一这么回答,实在不是他故意要剽窃阿兹克的身世,他们本来就是类似的倒霉蛋。

 

阿兹克笑了,仿佛知晓了这家餐厅的用意,他那双褐色的眼眸闪着微光:“老板说您表演的最后一站在乌托邦,为什么?以后都不表演了吗?”

 

“或许……”

奇迹师的扮演已告一段落,许愿的方式不会大规模进行下去了,但实现别人愿望的能力愈发成熟。厄运无法到达终点,大小战事正纷然簇起,不少人又要重复着流离失所,重复着残肢断臂——现代医疗和房地产是长久大业啊……

 

克莱恩之一想了想,对老师说道:“当有人期望魔术师出现时,我就会出现的。

“有人曾说,‘死而复活才是奇迹’。后来我看多了人们的表情,才醒悟这是神的傲慢。”

克莱恩之一打了个响指,两人的酒杯登时盛满了‘归乡人’的间色甜酒。阿兹克轻抿一口,觉得不能体会到它的十分之一奇妙,便大口饮了两次,挑了下眉毛:“我要把这家餐厅列入日常行程了。”

然后他又看向克莱恩,仿佛要听更详细的故事,问他:“是什么样的‘人们’?”

 

 

克莱恩之一环顾着不大的餐厅,看着就餐客人和服务员,说道:“是他们。”

是失业的工人,毁容的女孩,失孤的父亲,不得不蒙上脸去领取救济物资中产阶级,是下一秒饿死在沙发上也只点一杯咖啡的体面妇人,是在没有太阳没有食物的寂静之地生活了上千年的畸形村民……

“每一个在当下坚持活着的人,他们是这个世界的锚。在世界这艘大船在摇摆冲向狂暴,在神的奇诡能力、掠取权利之下,将要进入风雨飘摇中的时候,是这些凡人撑着,用残缺的勇敢和渺小的希望让世界稳定了下来。”

 

梅林·赫尔墨斯专注地看着阿兹克:“先生,你我是这个世界的锚。”

 

 

阿兹克静静听完,把他搁置在地上的手题箱端到桌子上,看样子内容物非常轻盈。

他摩挲着上面的皮革,说道:

“哪一位真神和天使的手上完全没有鲜血?人人都向往非凡,如此在意凡者命运的人,并不多。”

 

他看向克莱恩:“您会占卜吗,魔术师先生?你能占卜到箱子里面是什么吗?

“我得提醒您,这是我的锚。”

 

 

 

五、错失

 

 

死神陨落,死亡执政官失踪,大地却活过来了,它在坟墓上开满鲜花,一如一万两千年前的盛夏。

束手束脚的枷锁和悬在头上的剑消失了,于是可以呐喊,可以说出需要自由的真相。高原上的村庄,河谷里的小镇,平原上的大城,数量繁多的反抗队伍冲击着拜朗帝国的残喘,他们找出阿兹克的儿子们,吊在广场绞刑架,如果是“不死者”,就正好杀之一万次泄恨。并且人们大声喊着:拜朗要活人管辖!

后来可是如愿以偿了,乃至灵教团绝望中开始复活死神。

 

阿兹克与同伴们都骑在战马上,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时代的要求,非常忠诚地宣誓效忠新权力,维护新的秩序。

 

没人认出他的上一个身份,死亡执政官的双眼是苍白的火焰,他名义上的爱人也不敢注视。而阿兹克是骁勇的战士,是美妻的丈夫,他对生活一往情深。

 

但还是错过了很多。

 

 

 

克莱恩之一精神稍一贯注,便看到对方箱子里那一张张的东西,心中顿时充满尴尬,脚趾乱挠,差点叫出声来。只能先让餐厅老板突然现身,亲自给二人送来两盘大有食欲的烤肉。

“我们的大厨来自南大陆,保证地道,符合您的口味。”

老板喜气洋洋地介绍:“理查德森被当作奴隶卖到海上,后来在乌托邦偷偷下船,成为这里最棒的大厨。”

 

他的本意是告诉老师,乌托邦是自由之岛,它不歧视任何民族,每个人都有出人头地的可能。但这话不知哪里触动到阿兹克,让男人的眼神黯淡了几分。

 

“我的祖国处于分裂,一时间沦为殖民地。”阿兹克叹息:“原住民因受七神教会和弗萨克、鲁恩的战争冲突,情况不断恶化。每当听到这些消息,心里难免十分忧伤。”

 

他是一个差劲的君王,给其他的野心家创造了机会,让他们加入了狩猎国土的行列。

后来他只想做个好父亲,却连儿子的头颅都没有看好。

 

他望向克莱恩:“我留下锚来保护自己,但我也无法保护更多人了。”

 

 

克莱恩之一想,怎么可能,我现在就要掏出铜哨来讲一讲狗骨头历险记,我还要重述一遍您曾带我逃往灵界,在其中穿梭的故事,我还要……我都要成为灵界支配者啦,您把我保护得很好。

他有许多事想说的,比如殖民这事儿得赖罗塞尔发现新航道,但现在还在扮演,只能问他:“先生,您是什么职业?”

阿兹克刚苏醒,还没打算好,认真想了一想:“不知道,但我之前是位大学教员……教员,不错,我可以继续做教员。”

这是从落款“您永远的学生克莱恩”上所知道的,从这几个字,他就想起来大学的办公室,校外的河岸,还有自己客厅里摆放的雪茄,有个年轻人坐在他对面问:我该怎么联系您?

 

阿兹克突然有了笑意,他看向魔术师:“或许,谁也无法一直保护着一个人,但若能在某些重要的时刻施以援手,也不错。”

 

克莱恩之一点头:“就如同魔术师的职责就是在表演的那一刻,保证观众快乐、满意一样。黑夜无边,我们终究只能偶尔点亮一盏灯。”

“嗯……箱子里的。”克莱恩之一勉为其难地推测:“作为锚的应是某种衷心情感的寄托,是您的亲人,或者曾受您保护的人,给您留下的东西吗。我想,是一本日记、画册,或是明信片。”

 

 

阿兹克没有立即对他这个给正确答案描边的回答判定正否。他带客人先一起品尝了老板送来的烤肉——已经吃了太多肉,但每份的量都不大,配以果汁和辅菜,多变的香料,更是津津有味。

 

“我看到你,便想起来我有一张面具。”

阿兹克说:“它融合了无面人特性,带上它,就能变成任何人。”

 

克莱恩之一差点噎着,赶紧克制住:“看到我就想起来?”

 

阿兹克笑道:“这不是重点,我懂一点占卜,能看出你也会变相。”

 

 

是的,全凭着无面人身高能冲上180大关,可以与老师平起平坐了。

克莱恩之一默认了,含蓄地说:“我确实体验过。”

 

阿兹克不意外地点头:“那么,变成他人时,你有什么感觉?”

 

 

克莱恩记得他头回在镜子前变脸,不是刚晋升无面人,是他刚刚从桌边醒来,满屋子的红月光辉,墙壁上挂着煤气灯,还有额头的枪伤。

他没有同原来的父母告别,没给老板请辞,从企业失信人员变成失踪人员;那个季度的物业费账单会贴在他门上,花呗会在下个月自动扣除,直到登上信用黑名单,再变成失踪人员;春季流感患者增多,谨防传染反弹——好消息,周明瑞已经不会感冒了;他关注着许多新闻公众号,了解世界趋势变化,以便更适应时代的发展……

都没了,社会关系和知识量要从头再来,却没谁像对婴孩一样给他时间温和地接受,加向自身的是紧密的联系,没有前情提要的故事:比如精打细算的女孩,直接要他去陌生的街上买菜;比如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(嚯),就要见证云交易平台;再比如欲望母树的信徒要给他生孩子……怎么都到这份上了??

他失去了一次还不够,终于爬上灰雾二层楼,才看见自己是“永远失去”。

 

如今他挺过来,可以自由地成为“任何人”,重新组织着肌肉和脂肪,血型不再是有意义的(当血型没有意义时,血型占卜也就失去意义了),骨头变成了象征上的支架,再见了,心血管疾病,糖尿病和腰椎间盘突出。

 

克莱恩之一拿不清阿兹克在敲打什么,简练说道:“皮囊会变,内心依旧。”

 

阿兹克端起自己的酒杯,轻撞了一下克莱恩之一的杯口:“那么,为我展示一个魔术吧,梅林先生。”

 

克莱恩之一右手抚左胸:“当然可以。那么,您想看什么样的魔术呢。”

 

阿兹克笑了:“克莱恩,给老师看一看你。”

 

 

 

 

“人生是一个行走的影子,

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伶人。

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,充满着躁动。

若是你,

真的把我放在心上,

那就暂时牺牲一下死后天堂的幸福。

在这冷酷的人间痛苦地活下去,

昭告我一生的行事吧。”

 

 

 

六、重逢

 

 

克莱恩之一“砰”地原地爆炸,变成了一条毛毛虫,快速地消失不见了。

 

 

“诶?”阿兹克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座位:“这种表演形式倒是,倒是……别具一格。”

 

他来回望望:“人呢?不回来吗。”

 

所有人正在做自己的事,酒保仍在调酒,女招待仍在吵嘴,其他的客人认真吃饭,眯眯眼的猫猫来回嗅嗅,目光投向了阿兹克,仿佛想要吃的。

 

阿兹克把猫抱起来放在座位上,喂给它一块鱼肉,还不断顺毛:“我的学生跑了,那么你就要做替罪羊。”

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箱,从里面众多克莱恩寄来的信件中摸出一本硬皮书来,这是他刚从一位巨人那儿买下的。

 

阿兹克清清嗓子:“愚者的座旁共有六位天使侍立,其中,死亡天使是跟随愚者最久的存在,他是冥界的执政官——”

 

猫咪又“砰”地在他面前爆掉了,成为一团模糊的血肉,整个餐厅的人突然在说同一句话,声音在室内出现了响亮的共鸣,如邪神的星空呓语:

“不,不要……好,好了可以了……不要再念了……”

 

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青年从后厨的方向快步走来,他仿佛刚毕业,依旧有着青春稍稚的成熟,紧张地搓手:“我、我这就去改掉它,这就去修改……别人乱写的,请您不要信……”

 

阿兹克一脸无辜地合上书:“别人的圣典是要人信,你的圣典是要别人不信?我还以为要用它来跟你对暗号呢。”

 

“怎么可能呢!”

克莱恩想,那我一天爆两回,第二乌托邦又要完蛋啦。

 

 

“所以,我也是你的魔术吗。”

阿兹克笑问他:“真是奇怪,我今天醒来去了盥洗室洗漱,再出来,就到了这里。

“你把老师变出来了?”

 

克莱恩坐在他身边,双手聚拢血肉,将它们重新恢复成一只活猫,抱来腿上:“您也是喜欢这个地方才进来的嘛。”

 

阿兹克:“你让密偶在我的盥洗室外面吹吹打打,绕城跳舞,我肯定要来看看。”

他感叹:“原来你喜欢热闹的地方。”

 

克莱恩有点不好意思了,还以为老师恢复记忆要很久,结果在人面前摆弄了这么多密偶,又是舞刀耍枪,又是把自己连吹带夸的。

“因为地球毁灭过一次,还要再毁灭一次。”克莱恩说,“我不知道这次自己能否阻止,就想在末日之前让它发出一些幸福的声响,即或不能……唉,那就给下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非凡者,留下一个美好的‘旧日’。”

 

就像格罗塞尔向往着巨人王庭,像夏塔丝向往着精灵女王的宫殿。

 

“还是‘今日’好。”

阿兹克透过玻璃窗看着餐厅外面的景色,这里每一栋建筑每一颗花草,放在哪里、什么颜色,都花了点心思,花了点时间。第二乌托邦看起来是个能让旅行了很久的人,慢慢驻足体会的地方,有配得上成为“任何人的故乡”的资质。

他肯定地说:“我知道你做得到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克莱恩顺口问。

 

阿兹克本想说,因为几千年前有人为我占卜过命运,指向如今。但话到嘴边,他突然坏心眼地改了口:“因为我最了解你,不是陪伴愚者最久的天使吗?”

 

克莱恩抱着头,整个人都蜷缩起来,现场表演一只红酒红虾:“我,我做什么才能让您忘记这件事呢。”

 

“你可以闭上眼睛。”

阿兹克说:“来,坐好,闭上眼睛。”

 

 

上一次他让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,正是他沉睡之前,面对人造死神的时候。

那时的克莱恩压根没力量帮忙,甚至无法面对神话生物,他远远地呆在黑暗里听见老师痛苦呻吟,在女神降临时无法动弹,更别提上前出手了。

 

克莱恩眨着眼睛看老师:“我不要,你又去哪里?”

 

“我哪里也不去。”阿兹克温和地说:“这不是你为我设计的故乡吗,我还能去哪里?”

 

“你去钓海豹。”

克莱恩记仇:“学校一放暑假,就有钱有闲地去度假了。”

 

阿兹克觉得他的学生开始不听话,便按住他的肩膀主动请求:“那还要劳烦魔术师先生在乌托邦帮我建一个北方港口。”

“还要沙滩吗。”

“还有学校。”阿兹克说:“我来教导误入歧途的学生。”

 

 

两人挨得近了些,克莱恩看着他,想象这副柔和又温润的面孔在执政拜朗时是什么表情,万一他有天对我冷漠下来,我该怎么办?

 

然后他突然笑了,觉得这个城市里确实还少了一点东西,以至于不够完美真实。

 

一点他做起来畏手畏脚满头大汗的东西,他曾经变换了相貌去跟女孩道别,结果把人气得大吼大叫。

这种东西他确实不很擅长,只好笼统地把它用一场婚礼一个仪式概括,但具体怎么做呢?阿兹克是老师,老师就要教些事嘛。

 

 

“我闭上眼了。”

克莱恩端正坐好,双眸紧闭,他让桌子上的餐盘消失了,猫跳下地板,又放大了切花的香味,餐厅多了一队轻松的管弦,奏响柔情的音乐……这时候还要做什么?

 

整个乌托邦只有他们俩。

乐队又在广场上快乐地吹弹起来了。

 

 

 

 

Fin.

 

 

 

注:

开头诗歌为《理查二世》(威廉·莎士比亚),有更改。

第二段《暴风雨》(威廉·莎士比亚),有更改。

第三段《麦克白》+《哈姆莱特》(威廉·莎士比亚),有更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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